牵牛花的故事

昨日去我弟那儿时,途径一园子,草坪上满是姹紫嫣红,定睛分辨是牵牛花!

想起念小学时,学校图书室馆藏一类中古期刊叫《少年文艺》,经常翻阅,看里边的少年历险、童话之类。经常会出现这样的“文艺”腔:

在某个朝霞似火的清晨,蝴蝶与牵牛花交上了朋友…

朝颜,顾名思义,就是朝阳下的美人。也是牵牛花的异国别称,线上浏览过很多日本的园艺,觉得日本人给花卉起的名字娟秀很多,比如姜黄被唤作秋郁金,中药里治风湿的老鹳草被唤作浅间风露,在中国乡下不起眼的喇叭花则被唤作朝颜。

小时家门口是个宽敞的草地,再捱著就是一个古怪花农的私人领域,说他古怪,因为村间传闻很多,有说跟六四事件有关,有说他疯得头上长草穗子了,有说他曾举著菜刀连砍妹妹数刀,我唯一见证的是他闭门不出,任他的花花草草疯长。后来,他死了。百余坪的园子也荒芜了。垒石成墙,依依成树。这倒引著了我们这伙无处消遣的孩子,午后没事攀上去歇会儿乘凉,临走前往墙角撒泡尿,以示×××到此一游,帮你淝土呢,多好。

里边绿植较多,也有花卉,除了菖蒲想不起其余。一越夏末,石墙上便爬满了桃红的,纸白的喇叭花。采花贼如我怎肯轻易放过,抽出花蕊,憋足腮帮子吹气儿,顶多也就会发出卟卟的怪声,嘴胀心也胀,气死人。

知堂先生翻译过鸭长明《方丈记》的一段文,朝暮无常的东方味十足,摘录之:

“那主人那宅院互争无常的样子,说起来无异于喇叭花上的露珠。时而露珠落去花留著,留是留著,但一见朝阳即枯。时而花萎露珠未消,消是未消,但不待黄昏时。”  

窃以为,朝颜也许是牵牛花自奈良时代传入东瀛后混交改良的品种,无论花形、花色都绮丽很多,以红、紫,青等深色系为主。没有核实过,不过看过一本日本古图鉴,画了朝颜三十六花,贴出来的是其中一种,龙の眉,极红。

以前发怔,喇叭花是不是一开始就叫喇叭花的呢?喇叭这个乐器当然不是盘古开天辟地后蹦出来的,也是人发明的。那在发明以前,喇叭花又叫什么?什么时候才开始叫喇叭花的呢?

就像个脑中打著问号,满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孩,煞有兴致去翻阅现有的植物书。

幸好《花镜》卷五有提到:

「牵牛花一名草金铃,一名天茄儿。有黑白两种,三月生苗,卽成藤蔓。或绕离墙,或附木上。长二、三丈许,叶有三尖如枫叶,七月生花。不作瓣,白者紫花,墨者碧色花,结实外有白皮,里作毯,毯内有子四、五粒,状若茄子差小。色青,长寸许,采嫩实盐焯或蜜浸,可供茶食。近又有异种,一本上开二色者,俗因名之曰黑白江南花。」

其余的古汉名更是琳琅满目:牵牛子、黑丑、白丑、草金铃、盆甑草、狗耳草、勤娘子、天茄、姜花、丁香茄。还是老祖宗擅文,取个名都天工精造。

另:沈从文有次只身来到北京,夜里独游西山望明月,很抒情地写

“小麻雀的声音,青绿色的天空,山谷中的溪流,晚风,牵牛花附著的露珠,萤火,群星,白云,山泉的水,红玫瑰…”嗯,是个很让人神往的瑰夜。

在龙井村拍的牵牛花藤
在龙井村拍的牵牛花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