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螃蟹与怕老婆

近来翻阅张茂鹏点校本的《齐东野语・沈君与》，有场嘴仗打趣得紧。

湖州有老秀才贾收，字耘老，好交游，嗜饮酒，家贫却坐拥水阁，隐居茗城南横塘上，景物清旷，别是人间闲世界。因而得苏轼交游，并赠米三石，酒三斗，又获佳句“青山来水槛，白雨满鱼蓑”。

吴兴东林的土豪沈君与，家饶于财，一时兴起给贾老送去几只螃蟹尝鲜，并遗诗一首：

黄粳稻熟坠西风，肥入江南十月雄。
横跪蹒跚钳齿白，圆脐吸胁斗膏红。
齑须园老香研柚，羹藉庖丁细擘葱。
分寄横塘溪上客，持螯莫放酒杯空。

贾耘老对这个纨绔子弟的举止相当不爽，怨道：

“吾未之识，后进轻我。”

且闻其行不羁，于是和韵诋之：

彭越孙多伏下风，蝤蛑奴视敢称雄。江湖纵养膏腴紫，鼎镬终烹爪眼红。
嗍称吴儿牙似镀，劈惭湖女手如葱。独怜盘内秋脐实，不比溪边夏壳空。

沈君与不高兴了，说送你是好意，你为何总言人短长？上次无端吃官司的也是你吧，并一鼓作气、语带双关嘲讽道：

虫腹无端苦动风，团雌还却胜尖雄，
水寒且弄双钳利，汤老难逃一背红，
𧌊入几家烦海卤，醢城何处污园葱，
好收心躁潜蛇穴，毋使雷惊族类空。

注：贾晚年娶了个真氏，这婆娘的彪悍远近闻名，苏轼还曾讥笑贾耘老“白昼关门守夜叉”，意指贾耘老怕老婆，沈所指「团雌还却胜尖雄」亦是为此。

贾自知多言，悔之已晚，戏语传了开去。

这则轶事又见于清人周人龙的《挑灯集异》。

同朝的曹雪芹《红楼梦》以贾、甄（真）作姓，且有开螃蟹宴，咏螃蟹诗之情节，怕不是渊源于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