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悬铃木

秋后之杭州,气极清芳非常。午后饱食,徜徉于通畅的人行道上,倏然回头,夹夹两旁的悬铃木籽粒下垂如葡萄。拿到《中国高等植物图鉴》翻阅时,第一眼便是它,似曾相识却怎么也叫不出名来,后来才知原来是法国梧桐的别称,我还是喜欢悬铃木这个名字,像是叫著邻居家孩子或一味中药的名字,亲切。

好友Q今年仲春与衰仔W结伴北上天津,直捣京城。途径南京,回校问及印象。抗日先锋如他竟不提大屠杀博物馆,绘声绘色给我描述生长在南京的法国梧桐如何球果散落,冠毛飞舞。树叶遮天蔽日、蔼蔼白道不说,肆虐地满天满地都是种子,疾如雨落。近来大爱的作家车前子也在文中抱怨过悬铃木,因他是南大中文系毕业的,十年后他在《好花好天》里回忆这段大学记忆,道:

“我去过的城市,悬铃木种植最多的是南京。多的让我受不了-因为一到春天,悬铃木上的悬铃,会铃声叮当:它的种子四处飘散,钻进耳朵,撞进眼睛,冲进鼻子,飞进嘴巴。它把匆匆过客一厢情愿地当作了深沈大地,弄得我独沧然而涕下,好像我很有感慨的样子。虽说南京历来是让人怀古的地方。”

那一刹,想起日式屋檐下桔梗花的传统风铃,叮叮当当地随风摆附。想起美耶笔下摇著团扇消夏避暑的江户仔们。想起熊仓隆敏笔下碧透乡野的漫画《意外》。浮想不停,联秘翩翩。

匆匆赶脚程回屋查实了一下。植物学家劳伯勋在《花草杂谈》里告诉我们说,此梧桐非彼梧桐。法国梧桐是悬铃木科的,和真正的的梧桐(梧桐科落叶乔木)绝攀不上亲戚,就像人潮里千万个名似而族不同的男男女女一样。

那为什么悬铃木混淆为梧桐呢?还是法国梧桐。

对比一番,猜想大概是长的形似、花期也近吧。悬铃木的叶子掌状,形若枫叶的私生子,裂缺如花。”。而梧桐,借陈淏子的《花镜》描来是“木无节而直生,理细而性紧。皮青如翠,叶缺如花。”至于字首以法国,可能是栽种始自上海十里洋场的法租界吧,猜的。

相传梧桐是有“知秋”的灵气的,古书上传说能引来凤凰,劳伯勋的《花草杂谈》就说过后汉蔡邕的一个故事。《花镜》上说:

“此木能知岁时,清明后桐始毕(毕字,古华、花同字)桐不华,岁必大寒。立秋地,至期一叶先坠,故有‘梧桐一叶落,天下尽知秋’之句。”

于是,悬铃木也沾了梧桐二字的灵气。一扇轻窗,或许框不住雨露多变的晨昏。但一树秋叶却似酒,把果实们都叫醒了。

树荫里,花艺店的阿婶摆出了嫩郁的长青藤。不留神,花了稿费买了一盆,吊在窗口,颤悠悠、脆生生,好不得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