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行(下)

落步在林荫小道,遍野弥漫着深山老林特有的青苔味。卵石路侧,铺满褐色和土黄色的松针。脚下踩着厚厚的松软,尤如腾云驾雾一般。堆积的松果张开鳞片,扑向大地母亲的怀抱。微风吹来,一片片或黄或红的叶子静静飘零。偶有村人提着嫩绿茶芽走过,让幽深静谧的枫树林更加鲜活起来。

这里盛产早茶,形偏扁,色泽嫩,味甘醇。冲泡后,清香四溢,独占春茶鳌头。乾隆《府志》:“**有眉茶,春分早发,形似雀舌,质胜屯绿。”

步行十余分钟,方才得见这座陷于深山中的古村落真面目,她像一块未见天日的璞玉,黑瓦覆盖半木半石的农家院舍,在无序中静谧而自然。青石板铺砌的巷道,重重叠叠的马头墙,梯田回荡出的抽象线条以及因交通不便营造而出的世外桃源气息,都让人陡然间心静如水。

深山美景中的村庄虽然萧瑟, 但不凋敝。几只撅着屁股的肥母鸡踮着爪儿,斯斯文文地在泥石路上啄食,溪水里漂着腐烂的蜜柑尸体,顺着山势逐流而下。全然不是“男人揪着头发打老婆,女人拿火叉打孩子,老太婆用菜刀剁着砧板诅咒偷鸡贼”的俗世杂村。

友人的父亲是个体格矍铄,面容和蔼的老先生,一边在院落空地上铺晒嫩茶,一边殷切地招呼我们,大约是念了几年私塾,言行间颇有学识。特别是斜立着的竹匾筛,背面端秀的“癸未”墨迹便是出自他的手笔,平添了几分古旧的书香味。有诗云,“一间草屋在深山,白云半间僧半间。白云有时行过去,回头却羡老僧闲。”

Z的老家是有些年代的低矮木屋,屋内摆设不多,光线幽婉,白石水缸贮满了清冽的泉水,用竹制的水杓舀出一瓢,舌尖一泯,醇香甘甜,沁人心脾。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H和我争相坐到灶台前,兴匆匆往灶里添一把柴木;我开始怀念铁锅里的米汤锅巴,怀念在灶膛里柴火煨熟的土罐鸡汤,怀念在柴灰中烤熟的红薯香味…

日渐融金,忘却时间的古村落格外娴静、清籁,惟有傍晚时分的村广播连接着与现代的通道,静静地,大山被葱郁的春绿和日暮层层包裹。远方的江水,缓缓流逝,向着更纵深的一片海,去会晤今迹、古人,去与远远近近的虚实纠缠、碰撞、以及最终的汇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