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城

从白云机场风情万种的棕榈风景带驶出来,时间像是冻住了,广州就在那种布景里滑脱了出来,像城市又不像城市的怪胎。

一路上,廉价的香水和蜿蜒的高架让人昏沉。望着窗外,《情满珠江》里的一幕幕景别如万花筒般,疾驰即逝,这种运镜切换早已烂熟。以致此后撞见满洲窗、通花脚门、樘栊门,更像意料中的欣喜,毫无兴奋点。令我意外的是,这块粤地仿佛是鸡皮鹤发的阿婆,放眼远眺,高架下多是骑楼老房,土灰、赭石为主色的墙面,沉闷而衰败。街巷但凡有一寸空间,往往辟为档口,商铺七零八落伸展开去,催动这座城市的血脉,住家的窗棂迎面对着光怪陆离的广告牌,倒是一板一眼的商埠特色。民居狭小的天台上三三两两架起了绿色棚架,点缀着诸如猪笼草、富贵竹,针葵,鸭脚木此类的盆景花木。巴掌大小的空中庭园,却点亮了局促的市容。

歇脚的市井无名酒店正在翻修,四周潮湿的霉味刺鼻,还没掷下行装,干瘪的女服务生已经诡异隐匿了,投诉无果,换了汉庭。接待方就近在潮州菜馆设宴洗尘,粤式早茶在这里算不上正宗,但对于我这位吃惯江南菜式的北佬而言,足够杀胃。同行有个公款消费的痞子,眼睛肥成一条缝,满面油光,言语间,很是鄙夷粤菜的小食小饮,一直悉数他吃过的山珍海味,并不时傲慢甩着碗碟发泄牢骚,号称是山寨版刘德华前经纪人的跟班也唾沫横飞地迎合,他越发膨胀起来,开始怒斥服务生每样菜式必须上两份,十足的愚蠢。

有话云:在白云山打拳,在白鹅潭买醉,在大排挡消夜,在天河城血拼。食毕独自闲逛,在这个平民之城,即使高楼林立、华光丽影的天河区,也有那么多衣衫不整甚至蓬头垢面的人充斥其间。路经购物中心的小巷里时,就眼见土著妇人不戴胸罩,半敞着睡衣慢慢移动,大概是严歌苓笔下“旧不掉的新娘”。

灰霾天不宜开工。拖至次日,未料又遇上寒潮携雨来袭。凌晨五点的珠影门前,忽然狂风大作,冷空气象个老流氓的手肆意乱摸着,剧组工人缩着颈脖,狼狈地蹲在墙角。抵达白鹅潭风情酒吧街时,天已大亮,这是块由旧工厂和废弃仓库组成的园区,也是广州奥美的驻地。庭院内草木葱茏,一座座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风格的厂房坐落其中,外墙是剥落批荡的红砖,地上是青砖、枕木、船木、水泥石的混合体。睡莲池上的榕树古根盘虬,秋跃冬临,沟渠里早已铺满了枯叶,缝隙之间还能望见一鳞半爪的蓝天白云倒影。不知何时起,候鸟或者海风捎来的草籽落到了裂缝里,竟蓬蓬勃勃地发了芽,墙体上一丛丛的绿意反倒给这些沉默的建筑带来汩汩的生机。

下午三点是一天中很奇怪的时间,在这个时间开始做一件事总觉得太早或太晚。但既然天已放晴,强打精神去游了一下珠江,长堤街的人行道上举目尽是白色的欧式桌椅,衬得烟濛濛的珠江灰头土脸,殖民地色彩的旧式小洋楼跃入眼帘,雕花铁栏虽然陈旧,但也依旧妖娆。华灯初上的珠江还是略有姿色的,要不广州人也不敢把朝廷大臣哄上船去夜游珠江。但广州人对沙面没有上海人对租界那种迷恋、倾慕之情,对岸的沙面冷冷清清,高级的酒楼食肆并不多见。一入夜,华界这边的十三行、长堤、西堤,灯火通明,一片兴旺,反衬出租界里的寂寥。

期间还特意去了趟深圳,关内怎么看就是一把快刀,锋利的生活节奏,锋利的生存法则,年轻人挥舞的转,且刀各有形,无论关刀,弯刀,剪刀,还是明月刀,在这里能血刃的就是好刀,然而维持这华丽的其实还是血肉磨坊。